俞梅荪追忆从上海前往广州陈寅恪家拜年
308治疗 http://baidianfeng.39.net/a_yufang/131207/4304160.html 导语 年7月3日是陈寅恪周年冥诞日,翻出年10月7日陈寅恪先生50周年忌日时,由上海《新闻晨报》下属《中山公园周到》新媒体平台约我撰写关于老上海人文轶事的《追忆长宁这家人与陈寅恪的往事》,说的是我年从上海受托到广州中山大学陈寅恪家拜年的往事。 当时我17岁,年少无知,还以为陈寅恪先生仅仅是我同学家的亲戚而己。如今我已67岁,回首50年前事,竟发现,我家祖父俞颂华、父辈诸长者及我个人,均与国学大师陈寅恪先生有着不解之缘!故修订旧作,以飨读者。 到陈寅恪家拜年的机缘 年4月,我从上海长宁区安化第二中学69届初中毕业(安化路号,现为区少年科技站),前往江西省南城县新丰公社(镇)农村插队,年底回上海江苏路弄家中过年。 年1月28日大年初二上午,我突然收到朋友赠的前往广州的火车票,当晚要从上海西站出发,乘短途普通快车,到杭州换乘27次直达快车到广州,玩几天之后,转车回江西农村去。 正好我的朋友高兄(延安中学67届高中)来访,其父是旅行家且有藏书,那十年,这些历史知识的普通书籍都属“破四旧”的禁书。书店没有卖,如家中有,要送废品回收站卖废纸处理。高兄家的藏书大都已送废品回收站了,还剩一点,其父母看得紧,不许给别人看,以免招事。高兄争取悄悄拿出来,借给我。 午饭后,高兄又来我家,书未拿来,却告知其母找我有事。我不认识其母,从未去过他家,感到奇怪,只好前往。我俩沿着安化路(经过20号的江苏路第一小学,我和弟弟的母校,现为幼儿园)走到底为定西路的他家,两站地。 左侧是江苏路弄我家(未摄入图)往左(北)百余米是愚园路口,我和高兄出弄堂,往右(南)百米,往西进入安化路,走到底为定西路的高家。(年路被拓宽房被拆) 高兄之母潘阿姨是中学教师,她急忙把我让进里屋坐下,单独谈话,语气凝重,而高兄却知趣地回避了。她说:“广州有亲戚陈寅恪,很久没有音讯,很惦念。他有严重的历史问题,被打倒,被审查,请你前往看看他的情况怎样。捎上一包茶叶(似一斤),还有一小瓶茶叶(约一两)给你路上喝。” 高兄之父是中国民主建国会中央委员,当时受冲击,挨整。家父在年反右运动中被迫害自杀身亡,我是被打压的地富反坏右“黑五类”子女,处处被歧视,谨小慎微。头一次到广州,本来可以尽兴玩两天,好高兴啊!却要顶着极大的政治风险,前往探险,心里害怕,但高兄之母的如此重托,使我又无法推辞。当年的社会风气,对“打入另册”的人,被称之为牛鬼蛇神,人们视同瘟疫,皆回避远离之,以免被牵连。 高兄送我出来时,悄然把广州旅游小册子借给我,似未经其母同意。 大年初二晚上10时,我离家出发,弟弟(江苏路市三中学初一学生)送我到愚园路,乘上20路电车,抵中山公园终点站。他热情地拿着行李,要送我到车站,往前走了一站地,到凯旋路的上海西站。零时半,弟弟把我送上前往杭州的列车。回家早已无公交车,我那14岁的弟弟只能摸黑独自步行4站地回家,春节的潮湿寒冷,将使他又冷又怕,我很过意不去,原本应该让他在中山公园站乘20路电车的末班车,回家去。 右侧为江苏路,左侧为愚园路口的长宁区第六十五油酱商店,对面是20路电车站,弟弟陪我乘上电车前往西站。(年路被拓宽房被拆) 上海西站始建于年的客运小站,因离家不远,我从小就常到那里转悠,很熟悉。年风靡全国的《上海滩》20集香港电视剧的不少爱恨情仇和打斗场景在此拍摄。年,为建轨道线被拆除,建成3和4号线中山公园站。 西站的铁轨和站台(—) 午夜,在奔驰的上海至宁波的省际列车上,我喝着热茶,清香甘甜,头一次品茶。我琢磨陈寅恪到底是什么人?究竟是犯了什么大罪?怎么会杳无音信?竟要我千里迢迢,勇往直前去打探。早上在杭州下车,下午换乘27次列车,次日傍晚抵广州。当年是烧煤的蒸汽机列车,时速约70公里,因中途转车,耗时两天两夜。 抵广州的次日,大年初五(1月31日)早上,我拉着在广州的老同学周兄(我在上海茂名南路第二小学的同学,年代为卢湾区中心小学)前往陈家拜年,探险。 我俩乘上公交车,出了市区,过了珠江大桥,上岸就是中山大学。刚进大门,只见狂风大作,飞沙走石,似没有树木,没有绿化,很苍凉,不像广州市里到处绿油葱葱,春意盎然。我不断打探“东南区一号楼,怎么走?”均被人反问:“你找谁?”我说找陈寅恪老先生的家。人们均用怪怪的眼光打量我,不愿搭话,有的欲言又止,有的充满敌意,一路向七、八位路人打探,均不得要领。 看来人们对“东南区一号楼”很敏感,阶级斗争和敌情观念很强,可见陈寅恪的问题确实严重了,我很害怕,只好硬着头皮朝前走。校园里空荡荡,尘土飞扬,几乎看不到人,我俩在校园里转来转去,晕头转向,按地址一时很难找到。 最后,终于遇见一位工人模样的大叔,他见四周无人,很大方地指了大致方向。我俩一路找去,直奔主题,很快来到“东南区一号楼二层一单元”陈寅恪家的楼下。我警惕地观望四周,似无人,我俩战战兢兢,沿着露天楼梯来到二楼,轻轻叩门,生怕被人看到。 年1月31日大年初五上午,俞梅荪到中山大学东南区一号楼二层一单元(左侧第一家)陈寅恪家拜年,两层楼里住着十来户教职员工。此楼年建,年夏,陈寅恪一家搬到这里居住达16年,直到年春节过后被勒令搬出。 开门的是30来岁的大姐姐,似电影《青春之歌》的林道静。她很美,脸色苍白,很忧郁。得知我从上海来向陈寅恪拜年,她很震惊,慌忙把我俩让进门,迅即关门,没让我俩进屋,只得站在厨房匆匆对话。 她说:“父亲在一年前去世了,母亲也去世了,我在英德(离广州约公里)干校劳动,回家过年,这两天就回英德农村去。” 我把潘阿姨的信和茶叶交给她,转达了潘阿姨的牵挂之情。她无意与我再聊几句。我俩只好匆匆告辞,不到五分钟就出来了,有点像现在的送外卖。我和周兄很害怕,生怕被中山大学的保卫人员发现,被盘查,被扣押。我俩连走带跑,很快溜出了学校大门,走在马路上,才松了口气。之后,我到邮局,给高兄写信,告知陈寅恪夫妇已去世。 年代,陈寅恪全家福。 我拉着一起前往陈家壮胆的周兄,其父周自新,在年留学德国柏林大学测量系,年回国创办国民政府的炮兵瞄准仪兵工厂为厂长,投身抗日,被誉为我国炮兵瞄准仪之父;年后,任上海光学仪器厂总工程师,研制出我国第一架军用望远镜,曾受陈毅、邓小平的表扬并多有交往。年文革,他被打成里通国外的敌特分子,关押多年,杳无音信。周兄在陕西南路陕南邨号的家被抄,三居室被收走两间房,住进外人。故周兄更是“黑五类”子女,更怕出事。他作诗四句,记录此事,我记得两句:“望宇宙万里无人烟,跨大地四处尘飞扬……”(周兄之父后来死在狱中,年平反。现在四川邓小平老家的纪念馆,有邓小平动员周自新留下,建设新中国的介绍。) 年4月26日,我参加清华大学百年校庆,遇到不少反右受难者校友,其中有陈寅恪的学生,时年81岁的汪廷奎(广东社会科学院副研究员,中山大学历史系学生反右受难者)。他说:“年,我在中山大学历史系读研究生,陈寅恪被内部批判,被边缘化,选读其课程的学生越来越少,最后不到十人,我们在他家里上课,后来的学生就更少了,只好停课了。年,我27岁被打成右派分子,被长期劳改,年被改正,恢复公职。” 一位懂气候的广州朋友说,中山大学与广州隔着珠江,气候反差很大,故当年我在校园里,遇到的尘土飞扬的场景是成立的。 年,陈寅恪在家中作课堂,向选修《元白诗证史》的学生讲课,右2汪廷奎。 至年,像陈寅恪这样的死难者很多,我回到江西农村劳动,就忘了到陈家的事了。 陈寅恪夫妇之死,归葬庐山 据陆键东在《陈寅恪的最后二十年》书中叙述: “年春节刚过,陈寅恪被勒令搬出东南区一号二楼已住了16年的家。责令陈氏搬家是在生活上的一种迫害。陈寅恪被迫搬家的直接后果,便是加速了他的死亡。”(俞梅荪注:我却在他去世后,到其原址家中。看来勒令搬出,只是一种随意的惩罚,全家并未搬出,如要全都搬,对官方来说也是麻烦事。) “年10月7日晨五时许,陈寅恪走完了他79年的人生历程,因心力衰竭,伴以肠梗阻、肠麻痹而含冤去世。” “45天之后,年11月21日晚8时许,陈寅恪的贤妻唐筼追随九泉下的丈夫去了。按一般的说法,唐筼死于心脏病、脑出血。”(见《陈寅恪的最后二十年》陆键东著,三联书店出版,年再版) 年起,有关陈寅恪的报道不断见诸报端,使我深为感动,仔细琢磨,我好像在30年前到过他家。我询问高兄,得以确认,果真如此。 年6月,在陈寅恪夫妇去世34年后,几经辗转,归葬庐山植物园。这是我喜爱的地方,年代,我在江西农村插队,曾四上庐山,为引种树苗,两次住在庐山植物园学习,对那里的山林很熟悉,很向往,这是满山的巨大松柏杉树为主的广阔园林。 年6月,陈寅恪、唐筼夫妇归葬庐山植物园的墓碑落成仪式,陈家长女陈流求致词。 故地重游,物是人非 年秋,我到广州出差,中山大学法学院杨副院长夫妇邀我前往晚餐,我说起当年到陈寅恪家之事,他俩很惊讶,热情邀我次日再来,陪我前往陈寅恪“家”仔细参观。因我次日要回北京,执意晚饭后前往。 一别37年,重访故地,激动不已,可惜陈宅已成名人故居,不见当年的苍凉与萧条。 尽管夜深11时,在路灯的强光下,看到房子还是那栋,路还是那条,但是周边方圆数百米的道路宽敞,各种设施讲究,草地修葺整齐,成为中山大学的热点参观区域,极尽豪华奢侈。我大失所望,感觉全无,痛心疾首,只想大哭。历史往往被后人随意装扮嘲弄,以示后人,再复示后人也。 据中山大学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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